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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济南时报·新黄河客户端记者钱欢青
在国产影片堪称萧条的时候,看一头白发、70岁的田壮壮缓缓述说自己的电影历程,心里别有一番五味杂陈的感觉。《田壮壮:我和电影的关系》,这当然不是一部严格意义上的纪录片,只有田壮壮自己口述,而且短短80分钟的时间,也无法讲得事无巨细,而影片之所以格外动人,是在田壮壮的讲述里,充满了对电影和这个世界的全部深情,以及由这种深情带来的喜悦和哀伤,而经由田壮壮简单的讲述,也可以让我们一窥国产电影十几年的探索之路。
不得不说,田壮壮本人就是研究中国电影的一个极好样本。和张艺谋、陈凯歌同为第五代导演的“中坚力量”,田壮壮导演的作品并不多,其和张艺谋、陈凯歌在面对时代变化时产生的艺术路径和价值选择,也迥然有别。众所周知,拍出过《黄土地》《孩子王》的陈凯歌,后来以《无极》开始拥抱商业电影,拍出过《红高粱》《秋菊打官司》的张艺谋,后来以《英雄》开始拥抱商业电影,在对电影艺术进行探索之后,两位功成名就的大导演纷纷拥抱商业电影,而且从后续的作品来看,泥沙俱下,张艺谋更是以奥运会开幕式导演的身份,成为官方和商界都炙手可热的人物。对电影艺术的探索让他们获得了极大的话语权,而随着时代氛围的转变,他们也开始适时拥抱新的商业伦理。但是这种“转型”,并没有出现在田壮壮身上,他始终在追寻电影艺术可能抵达的深度。
所以有人说,在第五代导演中,田壮壮虽然作品不多,但“最值得尊敬”。这当然是一个可以进一步探讨的话题,因为对一个人进行价值评判太容易,要真正去做却太难。甚至对于张艺谋和陈凯歌的商业电影,也大可不必太过苛责,真正的问题或许并不是是否转型,而是这种面向商业电影的转型,有没有真正促进中国电影市场的健康发展。
其实田壮壮也有过一段“职业导演”的生涯。那是他在“以全部的生命力量拍完一部电影”,却被要求删改的时候,那时他第一次对电影心灰意冷,于是有了一段“打着麻将拍电影”的“职业导演”的经历。但即便如此,他选择拍摄的电影,依然毫无市侩气,依然充满情怀。他拍《鼓书艺人》,选择的是老舍先生用英文写的小说,他拍《摇滚青年》,是想拍出一种自由的随心所欲的创作状态。《摇滚青年》中的陶金,36岁因为肝癌去世,70岁的田壮壮对着镜头说起往事,依然令人潸然泪下。他拍《特别手术室》,聚焦的是未婚先孕的社会问题。即便是拍《大太监李莲英》,他也想要拍出对历史的别样感受。在拍摄过程中,他还深为姜文、刘晓庆的敬业精神折服。从姜文和刘晓庆身上,田壮壮看到的是——人不能随便放弃自己的态度。
所以,如果说是命运让田壮壮选择了电影,那么在用全部力量拍好每一部电影的同时,田壮壮也接受了来自电影本身的滋养,正是这种“我和电影”的双向交流,使其有了更为丰盈、宽阔的生命感受。比如,在拍《猎场札撒》时,田壮壮住在草原上,深刻体会到了草原宁静、安详的力量,在那一整个夏天,他想要拍雪景,结果草原上居然连下了十天的雪,直到雪景拍完。电影拍完了,当地人还要送他一匹马,好让他在北京骑着马上班。说起这些神奇的往事,田壮壮觉得,重要的不是拍了一部电影,重要的是在拍电影的时候遇到的这些人,“他们可以给人一种相信的力量”。
田壮壮的电影,都是以自我的人生经历和时代思考为基点,敏感于人心善恶,想要以电影呈现其超越现实的感受和思考。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不喜欢拍那些单纯反映现实的娱乐电影,他想拍出一种高于现实的力量。这种追寻确乎贯穿了他的电影生涯。《盗马贼》《蓝风筝》《小城之春》《茶马古道·德拉姆》《吴清源》《狼灾记》,一部有一部的情感和思考印痕,都是他以极为认真的态度全情投入去拍的。在田壮壮的自述中,被人说得最多的《蓝风筝》同样只是寄托了他对自我生命历程和时代的思考。14岁到24岁,田壮壮经历了那个残酷的年代。回过头去,他想拍的其实是那个年代人的情感、善恶和愚昧,“历史不是割毒瘤,不是批判就能解决的,而是要有思辨性的作品留下来。”田壮壮的作品留了下来,虽然他因此被禁拍十年。
只要对电影和世界饱含深情,生命就一定会继续发出光彩。他给年轻导演当监制,让路学长、王小帅、章明这样的年轻导演登上舞台。他教书、当演员,都是生命的全情投入。在后期导演的影片中,田壮壮对两部电影的阐述特别令人动容。一部是《小城之春》,在看了几遍费穆导演的《小城之春》后,田壮壮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触动,想到“战乱的相逢”,“因为不想伤害的离开”,想到“这世界太忙,人与人之间太疏远”,于是决定重拍《小城之春》,这是心理的细微的波动;另一部是《吴清源》,围棋大师“棋道一身”的风范和境界给了田壮壮深刻的影响,这是人生境界的不断淬炼和提升。
《鸟鸣嘤嘤》拍完送审,两年没有消息,田壮壮再次对电影心灰意冷。“感谢父母,没有让我成为一个危害社会的人,而让我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。”70岁田壮壮的这句话,令人感慨万千。一种坚守中的生命谦卑,以其对电影和世界的深情凝望,在风雨飘摇的世界,赢得了作为一名导演的尊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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